深情忆往昔

戏校初期的党组织建立与招生

我幼年名小凤,六岁从艺,艺名"六岁红",曾拜师王芸芳、滕雪楼。童年在烟台市唱得很红。十一岁参加革命后起名赵华,二十岁加人中国共产党。参加了抗日战争及淮海战役。我们的剧团叫前线慰问团,跟着邓小平同志的司令部,哪里打完仗,我们就上哪里演出。在徐州、蚌埠等地都为刘邓大军慰问演出过。淮海战役结束,我回到山东军区。 1949年第一届文代会闭幕后,周总理一纸调令,把我从山东军区的胜利剧团调到北京,在中国戏曲研究院的戏曲研究小组工作。与我同来北京的还有我的琴师于善民同志。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那一天,戏曲研究院组织的庆祝游行队伍,就在天安门城楼下。游行结束,恰巧中央首长们从天安门上走下来。周总理认识游行队伍中的田汉、马少波、马彦祥等同志,便微笑着走过来,我们高兴地快步迎上去围住了总理。田汉向总理介绍我说"她就是山东的赵华。"总理对我说:"我听说过你,你现在哪里工作?"我将工作情况如实告知。总理摇摇头说:"这不合适你,你先去戏校工作,好好学习,先不要急于演戏……"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周总理,他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。 在这之后不久,我和于善民一起调到了中国戏校,在教务处任副主任。中国戏校从1949年开始筹办,于1950年1月28日创办。北京解放后,我党接收四维剧校,改叫戏曲实验学校(学校地址就在北池子草垛胡同,校舍规模也很小),由戏曲改进局局长田汉兼任校长,支部书记是史若虚,我是组织委员。按规定三名党员才能成立一个支部,因此把杨民德(原是马少波的警卫员,也是党员)调到学校当总务,管学生的伙食。全校一共只有我们这三名党员,当时我们都不拿工资,学校实行的是"包干制",就是管吃管住,一个月大概给两块钱生活费。四维剧校过来的还有乐队:鼓师阎宝泉、琴师何启佑、大锣张贵来。上世纪50年代初,学校搬迁至赵登禹路后,改名为中国戏曲学校,校党委成立了正式的党支部。从部队调来一名同志负责政治工作,加上史若虚,支部共有五名成员。 学校搬迁之前,我们接到一个任务,就是让戏校带队去参加慰问抗美援朝的演出。由李紫贵带队,他是正队长,我是副队长,参加演出的有朱秉谦、李鸣岩、袁国林等。那时学校刚成立,没有什么底子,我们只带去了几出戏。有我和李鸣岩的《打渔杀家》、袁国林的《黄一刀》(花脸戏)、我和袁国林的《宇宙锋》(带"金殿")。我们到佳木斯时炮弹就过来了,演出队过了鸭绿江就没有再往前走,战争打得很激烈,我们一个月就回来了。回来不久学校就搬到了赵登禹路,那时没有老师,也没有校长,就聘请王瑶卿先生做校长,学校最早的校长是田汉同志(就是"包干制"的那段时期,他是兼任的校长)。学校搬到赵登禹路后,教务处的正主任是李紫贵,我是副主任。又聘请了"八大教授",我所记得的有:尚和玉、张德俊、谭小培、贯大元、萧长华等,可能后来还请了雪艳琴。来了"八大教授",光有"四维"几个学生不行,需要扩招学员,于是学校招了第一个研究生班。第一个来报名的就是钱浩梁,他是尚和玉手把手教出来的武生,功底很深,是一个好武生,还有孙岳、杨秋玲等,他们给我的印象很深。这个研究生班请的老师是王瑶卿先生推荐的华慧麟(王先生的徒弟),又请了于玉蘅、罗玉萍两位老师。光有"八大教授"和研究生班又不够了,学校招了第一批学生,这些学生中,我现在记得的有:刘长瑜、涂沛、苏移、苏稚、司辛、李光。在考试时,又考上一个研究生,叫田中玉。 我在学校任职时,史若虚为教务长。他知道我幼年从艺,在山东唱得很红,就经常鼓励我抓紧机会学习,并安排我和谢锐青、刘秀荣等学生向王瑶卿先生学戏。因我曾拜王芸芳为师,而他也是王瑶卿先生的弟子,所以每逢我去,王先生总是开玩笑说"你是我的小徒孙啊!"我先后向王先生学习了《桑园会》、《三娘教子》、《探寒窑》等剧目,有幸得到真传并目睹大师壮年的艺术风采。我那时已有较丰富的舞台实践经验,再经大师点拨,使我在艺术上又前进了一步。1951年底,中国京剧院需要旦角演员,那时叫中国京剧团。经史若虚推荐,我调离了学校,到京剧院工作。

关于建校初期的回忆

20世纪50年代创办的戏校已经明确要废除"包身制"和打骂体罚。我记得当时提出的教育方针是"普遍培养,因材施教",这是新型戏校一个破旧立新的革命。因为在旧社会,许多名演员都有典身学艺的悲苦经历。解放后才解除这种包身制度和废除体罚,有的还当众烧焚卖身契。我就是6岁从艺,8岁时被典卖给烟台的小宝云学艺,期限12年,生死勿论。有幸的是我11岁便投入到革命队伍中,走上了人生的新路,"江新熔"这个名字也由此而来。回想起童年的艰辛和师兄妹们的悲惨遭遇,看到戏校改革的新政策、新气象,不禁感慨万分。 当时许多请来的教师也都有相同的经历,今昔对比,就更严格地要求自己了。因为大部分教师是科班出身,都有较丰富的舞台经验,所以也吸收了科班教育中好的地方,比如基础训练,重视文武兼备,重视舞台实践等等。建校初期百事待兴,在党的关怀下逐步创立和发展起来。

我的琴师于善民

建校初期,我带了我的琴师于善民一起调到戏校工作。原来在山东时他就为我操琴,我们长期合作,于善民在艺术上对我的帮助很大,我对他一直心存感激,他的艺术天分极高,为人善良。 1943年胶东文协成立,我是胜利剧团的演员,曾在《闯王进京》、《花木兰》中饰演红娘子和花木兰,深受官兵的喜爱。日本投降后,又传来要和国民党交战的消息。有一次前线送来一个双目失明的人,他就是于善民。我后来才得知,这次国民党战败后,溃不成军,我军战士清理战场时发现了他,他竟没有走。他问战士:"你们有没有剧团?我会拉胡琴。"他说自己身世很苦,在军队里管电台(发电报)。这个富有传奇性的苦人儿,就这样来到了我们胜利剧团。他的琴拉得好,人也极随和。这样,于善民便成为革命队伍中的一名战士,成为了我的琴师。当时团里给他配二胡的是于会咏,他又教于善民如何配器,使于善民在音乐创作和运用上更加得心应手。于善民虽然双目失明,但是人非常聪慧有心,戏校创办音乐系他功不可没,长期以来以自己高超的专业水平和艺德,受到学校领导和师生的尊重和敬佩。我调离学校时,原本也想带他一起去中国京剧院,但史若虚不放他走,他劝我舍一个琴师,为学校留一个人才,这样于善民留在学校继续办学。现在想起来,史若虚同志的考虑是长远而明智的,名师出高徒,现在学校音乐系的中坚力量,如曹宝荣、关雅浓等,都师出于善民。从20世纪50年代创办音乐系到后来培养的几代音乐人才,于善民的后半生都留在了中国戏校。

关于排演《白兔记》情况

我到戏校工作,知道史校长是个程派迷,常常自吟自唱,对程派艺术也有些研究。我那时也常听程砚秋先生的唱片,就时常请教史若虚一些问题。当时我是教务处副主任,但我并不善于管理学生,独对艺术颇有灵气。因为之前我一直活跃在舞台上,心里还是很向往当个演员去演戏。 学校在搬至赵登禹路之前,四维戏校留下来完整的戏就是《白蛇传》了,因此田汉曾说,学校老演《白蛇传》、《拾玉镯》不成。1950年,戏曲改进局局长杨绍萱同志根据历史上五代时刘知远的故事,又参考了评剧《李三娘担水》,写出了《新白兔记》。本子送到学校,领导传看交流后都反映不错,学校决定排演这出戏。由李紫贵导演,我演李三娘,汪荣汉演我的哥哥,张春孝演咬脐郎,李鸣岩演彩旦,老生是朱秉谦,小花脸是刘长生……这是一出大戏,但建校初期人力不足,因此是师生合演。史若虚亲自设计唱腔并颇有新意,尤其是"磨房产子"和"井台相会"两折的唱段尤其精彩,学校师生竞相传唱。后来由宝文堂书店出版了《新白兔记》的剧本,配有我演李三娘挑水的剧照,老编辑刘乃崇在《北京晚报》上也刊登了该 剧的剧照。这个戏在当时非常轰动,是中国戏校成立后排演的第一出新戏,师生们在大众剧场演出了一百多场,给20世纪50年代初的戏曲教育界留下一段佳话。 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。有一天程砚秋先生也来看这出戏,也是他第一次看我的演出,散戏后,他到后台来看我们,并对演出十分赞扬,给与我们极大的鼓励。第二天程先生又专程来到草垛胡同,对我和史若虚说"我很喜欢你们这个戏,唱腔编得真好啊。"史校长告诉程先生说:"新熔也喜欢您的戏,《白兔记》的唱腔是我根据她的特点,照程派腔编的。"程先生亲切地对我说:"你唱得很好,有机会我一定教你。"这次见面后,我萌生了要做程门弟子的心愿。 后来我调到中国京剧院,时常有机会可以看程先生排练、演出。他的乐队也给我伴奏,他的琴师们还教会了我几出程派戏。1955年经周总理介绍,我正式拜程砚秋先生为师,并在程先生精心指导下,以一出《三击掌》参加第五届世界青年联欢会,荣获了演唱一等奖的金质奖章。 我之所以对《新白兔记》记忆犹新,是因为这是我们师生合演的大戏。我因出演李三娘而受到北京戏曲界专家与程先生的关注,让北京的观众认识并熟悉了我这个由山东来的年轻演员。上世纪50年代的《新白兔记》,充分显示了心戏校师生门团结向上的创作热情,与整齐,规范,充满青春活力的艺术表现力。 学院现在为老校长塑了铜像(史若虚,王瑶卿,天寒,萧长华),这是一件好事,这些前辈为中国戏曲学院作出了巨大贡献,功德无量!中国戏曲学院桃李满天下,就是他们的功劳,尊重他们也是尊重历史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