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远回忆我们的母校、我们的老校长

我们都是中国戏曲学校(就是现在的中国戏曲学院)的首届毕业生。我们看到学校从无到有、从小到大的发展,特别是现在校园这样的美丽,从心里感觉到非常的振奋。众所周知,我们的学校是以四维剧校作为基础建立起来的。它的全称叫做国民党青年军208师四维儿童戏剧学校。虽然在国民党部队,但是它是受我们地下党,而且是进步人士所领导的。现在我们一进中国戏曲学院,看到咱们学院里有四位长者的雕像(这就是我们的四任校长),我们就觉得看到了我们学校发展的一个过程,是戏校前进当中非常有意义,非常辉煌的一段历史。

把中国戏曲学校推向世界的集大成者——田汉

我们中国的大戏剧家、国歌词作者田汉先生是我们戏曲学校的第一任校长,也是进步人士中的代表人物,刘秀荣张春孝田老在新中国成立之前,就十分关心四维剧校,我们在四维剧校演出的进步戏都是田老亲自编写剧本,比如说《江汉渔歌》、《金钵记》(就是《白蛇传》的前身),还有《葛嫩娘》、《六国封相》、《情探》等等。四维学校的校歌也是田老作词的。 中国戏曲学校一直受到党的关心,特别在解放前夕,田老还一直关心着我们,本来我们都要去台湾的,田老通过我们的老师,给我们带话,一定要留在北平迎接解放。解放以后,田汉校长给学校请来了十大教授,这些教授都是当时的顶尖人物,是戏曲界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。田老为戏曲学校的师资力量及教学质量的保证,打下了很好的基础。我们当时学了很多戏,都是这些老艺术家的代表作,他们把自己身上的一些绝活都传授给我们了。所以我们觉得我们第一届学生的学习条件确实是得天独厚的,我们感到荣幸的是从这些老前辈身上学到了他们拿手的表演技艺。 田老经常会请一些外宾到咱们学校参观,包括像前苏联的芭蕾舞大师乌兰诺娃、奥布拉兹卓夫木偶剧团等等,他们是当时国际上很有名的大师级的艺术家。在田老担任校长的时候,我们学校搞得非常的火,是他把中国戏曲学校推向了世界。那个时候我们还看到了很多世界上有代表性的作品。比如像《天鹅湖》等等,都是田老带着我们去看的。 田老作为学校的第一任校长,为学校初期的建设与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。使中国戏曲学校真的"火"了起来,焕发了新的生命。他可以说是学校的建校功臣,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他。

"通天教主"——王瑶卿

我们的第二任校长就是我的恩师、戏剧家、革新家、教育家王瑶卿先生。 王瑶卿先生就任校长的时候已经71岁了。在解放初期的时候,他的生活是很困难的,通常是有上顿没有下顿。新中国建立以后,党和国家领导人对他非常的尊敬,请他担任戏校的校长,而且让他真正做了国家的主人,他心里充满了对共产党的感激之情。我记得王老在校长就任会上致词中这样说道:我今年已经71岁了,看到了新中国,看到了艺人翻身,国家看得起我,我还有什么说的呢?我要献身于人民,要全心全意的为人民服务。同学们你们要好好的学习,凡是我所会的,将毫不保留的倾囊相赠。王瑶卿先生不仅是这样说的,而且也是这样做的,他把自己全身心都投人到了咱们戏曲学校。 王瑶卿先生任校长的时候,我们学校的条件非常的艰苦。我们连一间像样的排练厅都没有,也没有像样的地毯,当时的学校跟现在真是天壤之别。那个时候我们冬天排戏,练功棚里非常的冷,根本没有暖气,就是在练功大厅一角放一个大炉子,就是这样取暖。王老拄着拐杖,穿着大棉袍每天都要到学校来,学校所有的彩排他都来看,无论冬夏。夏天热,没有空调;冬天冷,没有取暖的设备,可是王老就是这么执著,这样认真的对待学校,对待我们。我们深受感动。 当时学校的一些教学大纲,还有一些教学的制度,包括每个老师所教的剧目,学生在学习当中的进程,他都要亲自过问。几乎所有的剧目,王瑶卿先生都要亲自审查,不够水平的,要继续加工,而且有很多的戏都是他亲自来把关,亲自来排练,亲自指导,直到最后他满意了才能够对外演出。所以我们觉得老校长王瑶卿先生,把自己的全部心血都倾注到中国戏曲学校的教育上。 王老对教学的认真负责,使我成为了直接的受益者。那个时候,我每天下午到王瑶卿先生家(大马神庙)去学戏,给我"开小灶",在他身边学了三年,学了有几十出传统戏,这里包括《珍珠烈火旗》、《孔雀东南飞》、《十三妹》、《貂蝉》、《审头刺汤》、《棋盘山》、《二堂舍子》、《玉堂春》等等,很多的戏,都是老人家亲自教的。我特别难忘的是学习《白蛇传》。《白蛇传》所有的唱腔都是王瑶卿先生亲自创作的,包括我的唱、念、做、舞。1952年我参加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的时候,《白蛇传》的青、白蛇扮相不是特别理想,穿的是裙子、袄子,手里拿着一块手绢。当时王瑶卿先生就觉得这个人物不够分量,一定要改穿被,要带上水袖,而且用水袖做了很多的造型,有很多的身段也都是王瑶卿先生设计的,而且设计的非常好。有一些台词、剧本都是王老和田老在现场边排练边创作,正像田老说的:我们一个戏要磨十年,要经常不断排练。二位老人在艺术创作方面一直这样做,非常的认真。我记得《白蛇传·断桥》一场戏,原来就是:青蛇看到许仙来了以后非常的气愤,想杀他,就用宝剑追着,许仙一会儿一个"抢背",一会儿一个"吊毛"又"跪磋",,都是一些技巧,当时王瑶卿先生就说:"老田啊,我觉得这儿应该给白娘子加一段唱,不能光看着青蛇和许仙在那儿折腾,这个白娘子是这出戏重要的一个人物,此时她应该有一个态度。你能不能把白娘子对许仙的恨、怨、爱等感情用一段词表达出来,以表现白娘子此时此刻的心情。"当时田老很快的领会了王瑶卿先生的意思,他在赵登禹路(旧校址)那个排练场上,转了两圈,很快将"你忍心……"这段词写了出来。王瑶卿先生拿着这段词,大概哼唱了不到十分钟,这段唱就出来了,直到现在我们一个音符也没有动,无论是词还是腔,都特别符合此时此刻白娘子的心情,将她复杂的内心表现的淋漓尽致。 1952年,学校拿《白蛇传》参加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,当时我们是唯一一个以学校的名义参加汇演的。其他所有的都是成年演员,包括梅(兰芳)、尚(小云)、程(砚秋)、荀(慧生)、马(连良)、谭(富英)裘(盛戎)等,只有我们中国戏曲学校以学生的身份参加。在那一次大会上,王瑶卿老校长得到了荣誉奖,唯一一个导演奖是李紫贵先生,我荣获的是表演演员二等奖。后来,我进人社会,到了剧团,我能成为全面的演员也是基于王瑶卿先生对我的栽培。我觉得我能有今天,离不开王老。后来,《白蛇传》成为了我们学校的保留剧目。 王瑶卿先生教学非常认真、我记得当时他腿不好,但是为了教徽他拄着拐棍给我们做示范。记得我在学《珍珠烈火旗》中双阳公主和海飞云对刀时、王瑶卿先生是拿着拐棍一下一下的说,一下一下的比划,并进行示范。他这么做,让我深刻体会到,他纯粹是出于那种非常朴素的对党报恩的思想。他对学校的这种感情,我到现在也很难忘。我觉得我们中国戏曲学校后来培养出这么多的尖子演员,特别是在旦角方面,王老作出了突出的贡献。像我、(杨)秋玲,包括刘长瑜、李维康等都打下了非常扎实、非常正规的王(瑶卿)派基础。王老不单单就是培养一个青衣,一个花旦,他要全面的培养我们。所以我记得在那个时候,不仅要学青衣,而且要学花旦,要学刀马,要学武旦,这些戏都要学。 如果说田老是使中国戏曲学校走向了世界,那么王瑶卿先生则是扩大了中国戏曲学校在国内文艺界、特别在京剧界的影响力和知名度。王瑶卿先生在当时被尊称为是"通天教主",弟子众多,后来的一些在学校执教的老师基本上都是他的弟子。除此之外他还给我们留下了一种革新的精神,为中国戏曲学校的蓬勃发展奠定了基础。

德艺双馨的长者——萧长华

第三位校长是我们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萧长华先生。 因为萧老原来最早是富连成科班的总教习,他任校长以后,把原来富连成的精神用到戏曲学校的教育当中去,把富连成科班一些好的经验和教学方法都带到了中国戏曲学校里来。富连成培养出来的名人很多,萧老把他的弟子都带到咱们学校来执教,像雷喜福先生、王连平先生、茹富兰先生等等。 萧老对咱们学校最大的贡献,就是继承了富连成全面培养学生的教学传统。我过去跟萧老上课,他最大的特点,就是"教全堂",叫做"普遍学儿"。我到了剧团以后,有的戏能够说全堂,有的戏甚至能够做导演,.这都得益于萧老。 萧老对学校还有一个最大的贡献就是用自己的工资给学校买树木,买果木,绿化校园。萧老在美化校园这一点上,我觉得真是做到前人栽树,后人乘凉。原来我们老校址有很多果木树都是萧老自己出钱买的。我还记得我们第一届、第二届学生一到放暑假的时候,他就拿出自己的工资给学生买西瓜到五月节(端午节)的时候他还给我们买粽子;到八月节(中秋节)的时候给每个学生发月饼,这都是萧老自己掏的腰包。他对学生就像对待自己的·亲生儿女一样。 萧老对学校、对学生慷慨大方,但自己的日常生活却一直艰苦朴素、勤俭节约。那个时候学校里只有唯一的一部汽车,萧老从来不坐,都步行去学校,遇着阴天下雨,自己就雇个三轮。后来,咱们学校从赵登禹路搬到了里仁街,离萧老住处有几站路程,但是萧老仍然坚持步行。所以萧老不仅传授给我们技艺,更重要的是用实际行动影响我们,教会我们如何做人。

"功臣"史若虚

我们还想谈一下最难忘的一个人,就是我们的史若虚校长。提起史校长,对我们中国戏曲学校所取得的辉煌成绩,那是功不可没的。在田汉任校长的时候,史若虚先生当时任教务长。后来到王瑶卿校长和萧长华校长在任的时候,他又担任副校长,直到他最后担任了校长,后来是院长。史校长在任期间对中国戏曲学校做了非常大的贡献,他以校为家,把自己全身心都交给了学校。 史校长从接管我们四维剧校开始,就伴随着咱们学校从无到有,从小到大的发展历程。当初学校的校址是在草垛胡同,跟人家证章厂借了二层小楼这么一个小角,我们吃饭、上课、睡觉都在一间大的屋子里。晚上,男生都打地铺,睡在地上,早上起来练功、排戏、上文化课、晚上彩排,也是在这间屋子,条件是非常艰苦的。可是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,史校长来到我们这儿,而且和老师学生打成一片,不仅给我们讲政治课,而且还关心我们的生活。后来,学校从草垛胡同搬到赵登禹路,从环境来说,已经算是进步了很多,但还是比较简陋的,没有排练场,也没有大的练功房。尽管环境艰苦,但我们的教学质量不低,很多戏都是在赵登禹路排的。当时,史校长在学生培养方面,不仅强调要把我们培养成一个艺术家,他还要把我们培养成一个又红又专、有知识、有文化的新文艺工作者,在这一点上,史校长做出了很大的努力,做了大量的工作。 那时,我们都爱管史校长叫老校长。老校长对中国戏曲学校有一种特殊的感情,比如说在文革后恢复《白蛇传》的排演,我当时还在北京京剧院,因为那个时候调去排《沙家浜》,后来"四人帮"倒了以后,史校长就和我说"秀荣你回来,还回到中国京剧院你原来的四团,而且你赶快恢复《白蛇传》,因为《白蛇传》是咱们的校戏,是咱们中国戏曲学校的代表作,而且有咱们的特色"。当时,"四人帮"刚倒,我的嗓子还没有完全恢复,史校长就让我回到学校来恢复这个戏,当时他还说:"你不仅恢复这个戏,你演了,还要给我们培养接班人"。当时奎生师弟是学校实验剧团的团长,也就是陈淑芳那一班的学生,我就以这个团作为班底恢复了《白蛇传》的排演,而且通过我那次恢复《白蛇传》,陈淑芳,还有徐美玲都把《白蛇传》学下来了。完成了老校长交给我的任务。 还有一件难忘的事情,就是1963年拍的《穆桂英大战洪州》,这个戏原来也是在戏曲学校排演的,当时我们在实验剧团,后来文化部把我们调到中国戏曲研究院。这个电影拍成了以后,我们已经调到戏曲研究院了,可是史校长说这个片子出来以后,他可以什么条件都不讲,"虽然你们不在学校了,你们到了戏曲研究院,但是片头必须要加上'中国戏曲学校实验剧团',要把这个'中国戏曲学校'六个字加上。"也就是说,史校长对咱们戏曲学校有着深厚的感情,而且对我们自己创排的、有代表性的,代表我们戏曲学校我们学派的这些戏,他都要保留下来,而且要传下去。这一点是让我们很感动的。 另外史校长还具有一种谦虚好学的态度。比如说在田汉、王瑶卿和萧长华先生们面前,他都以一个学生的身份,向这些老艺术家学习,而且和这些老前辈的关系搞得十分融洽。 总之,无论是中国戏曲学校,还是中国戏曲学院,史校长都做出了突出的贡献。 从我们做学生开始,一直到现在受聘为戏校的客座教授,这么多年来,我们对母校有着深厚的感情,我们要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报答母校对我们的培养。因为,没有中国戏曲学校就没有刘秀荣和张春孝的今天。我们所有的一切,都离不开我们的党,我们的母校,我们要把学校教给我们的东西,再教给学生,将老师传授给我们的艺术再传承下去。特别是我的恩师王瑶卿先生所教授的王派艺术,我有责任把它传下去,因为王派艺术是学校旦行教学的基础。 今年我们都70岁了,岁月不饶人,还有很多事情没来得及做,年龄就大了。但是我们能够看到中国戏曲学院的学生在社会上站得住脚,为学院争光,这就是我们最大的安慰。祝贺我们的学校迎来了55周年的校庆,我们非常的高兴,希望我们的学校蒸蒸日上。